俄罗斯联邦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在第五十六届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发表题为《全球无序:是否有机会制定新议程?》的讲话并答问,慕尼黑,2020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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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

今年,我们将庆祝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75周年。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周年纪念伴随着粗暴歪曲历史、将纳粹刽子手与欧洲解放者相提并论的企图。让这些企图使其始作俑者受良心责备吧。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贬低红军和全体苏联人民在粉碎法西斯主义的斗争中所发挥的决定性作用。与此同时,我们将永远铭记战争年代的同盟精神,以及各国尽管有意识形态分歧,但却团结一致抗击共同威胁的能力。

自战争结束以来,今天人类所面临的威胁和风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而我们却缺乏像战争年代那样的团结。我们看到,战略稳定和不扩散领域的协定体系正在被摧毁,使用核武器的门槛越来越低,地区危机不断增加,国际法准则遭到践踏,包括用武力干涉主权国家的事务,以及采取破坏世界市场和全球贸易体系的非法制裁和强硬的保护主义措施。可以说,国际关系的野蛮化,使人类的居住环境更加恶化。

我们需要就如何为子孙后代保护好这个世界的问题进行坦率和真诚的交流。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提议:以召开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首脑会议的形式开启这样的交流。此时,我必须强调的是:这并非是要再创建一个在幕后决定人类命运的封闭俱乐部。我们的想法是,根据《联合国宪章》对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负有特殊责任的“五常”,应表现出政治意愿并提出建议,以改善国际交流的整体氛围,恢复所有国家之间的信任。

欧洲事务中的信任危机尤其严重。紧张局势的升级、北约军事基础设施向东推进、在俄罗斯边境进行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军演、过度增加国防预算——所有这些都正在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冷战”的对抗架构在“铁拳”中重现。趁现在还为时不晚,是时候放弃酝酿“俄罗斯威胁论”以及其他什么威胁的奇谈怪论了,我们现在需要回顾那些使我们团结在一起的东西。

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在诸如1975年签署的《赫尔辛基最后文件》、1990年签署的《新欧洲巴黎宪章》和2010年签署的欧安组织《阿斯塔纳宣言》等重要文件中,在最高层面宣布的平等和不可分割的安全原则,应当仍然是这种对话的起点。

在当前条件下,如果我们在打击国际恐怖主义、非法移民、贩卖人口和其他跨境挑战上不能开展真正的全球合作,就无法确保欧洲大西洋的稳定。由于中东和北非不断爆发流血冲突,使许多挑战已经达到令人震惊的规模。国际社会有义务创造有利条件,以便该地区的各国人民能够在不受外界干预的情况下,通过包容性的全国对话解决问题。我认为,把这些国家的领土变成地缘政治对抗和报复的舞台,以及利用恐怖分子以达到贪婪自私的地缘政治目的,都是不可接受的。

在国际法原则的指导下,俄罗斯将继续在“阿斯塔纳和谈”及联合国各机制框架内协助解决叙利亚危机,并帮助利比亚各方“拉近距离”,这是能够恢复该国被北约摧毁的国家体制的唯一途径。俄罗斯提出《波斯湾地区集体安全构想》,目的就是实现该地区局势的持续正常化。当然,我们还将在考虑现有国际法律协定的同时,促进采取平衡的做法,为巴以冲突寻求公正的解决办法。我们将捍卫我们的立场,绝不接受以非法的单方面行动取代对伊朗核计划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决定。

绝不允许新的突破性技术对全球稳定产生负面影响。防止外层空间军备竞赛和不允许网络空间军事化的倡议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们也愿意就包括流行病威胁在内的国际议程中的其他紧迫问题开展合作。在这方面,我要指出的是,中国在抗击冠状病毒传播方面对国际合作所采取的开放和负责任的态度。

我要再次强调,全球挑战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各国只有通过团结自己的力量并严格遵守真正的多边主义原则才能应对这些挑战。而阻碍这项工作的是打着多边主义旗号强加自己的规则,并使国际组织的秘书处“私有化”的企图。目前禁止化学武器组织中的状况就是一个令人发指的例子。

必须制止这些危险的趋势,并明确重申《联合国宪章》的原则,包括各国主权平等和不干涉内政,这个很重要。联合国及其他国际组织的会员国和领导层都必须平等地尊重《宪章》的所有原则。

与联合国一样,在全球治理中也需要灵活的多边机制,这种机制能够推进积极的议程,并努力形成利益平衡。例如,“二十国集团”和金砖国家,其成员组成反映了当今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

上海合作组织、欧亚经济联盟、独联体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在制定解决欧亚问题的具有建设性的方法上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提出了建立“大欧亚伙伴关系”的倡议,该伙伴关系向我们这片共同大陆上的所有国家和区域集团(包括欧盟成员国在内)开放。

尊敬的同事们,

俄罗斯始终反对采取强制措施,支持通过政治外交方式克服分歧,而我们也必须承认,由于人性本身的问题,这些分歧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和平从来都不可能不劳而获。为此,需要付出长时间的,有时甚至是非常艰苦的努力。

杰出的核物理学家、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安德烈·萨哈罗夫曾说过:“核战争可能源于常规战争,而众所周知,常规战争源于政治”。我们很难不同意他说的话。外交官、政治家,乃至整个国际社会,包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承担着维护和平的义务。我相信,只要采取负责任的态度,我们就能肩负起这份重任。

问(译自英文):我们都对伊德利卜的局势感到关切,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关于俄罗斯和土耳其之间的整体关系,对我而言,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个谜题。您如何定义这种关系——你们是盟友还是对手?

谢尔盖·拉夫罗夫:这是“裹着神秘面纱的谜中之谜”类的谜题吗?

我们与土耳其关系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在所有事情上都能够达成共识。而我向来认为,在任何两个国家间的关系中,对任何问题都不可能达成完全的一致。如果存在这样的一致,那就已经类似于压力了,是这种压力造成了这样的一致。

叙利亚冲突是在所谓的“阿拉伯之春”阶段爆发的,当时利比亚已经被摧毁,而突尼斯和该地区的其他一些国家勉强挺过了那个阶段。2015年夏,当极端分子、恐怖分子几乎是在围攻大马士革的时候,没人想到过任何人道主义准则和政治进程——所有人都等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其结果就是要推翻阿萨德政府。俄罗斯对这个合法政府提出的援助呼吁给予了回应。现在,首先是在打击恐怖主义方面,我们已经帮助叙利亚政府及其军队扭转了局势。

我们在某个阶段需要依靠联合国的行动。日内瓦进程得以创建,我与前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直接参与了这方面的努力。谈判进行得断断续续,没有取得任何积极的成果。后来,我们的联合国同事决定将日内瓦会晤搁置一旁,以等待更好的时机。于是,当意识到僵局将会长期存在,俄罗斯与土耳其和伊朗一起提出了一项倡议,启动三国主持下的政治进程。我们主张的是,代表反对派的一方应该不是居住在其他国家首都的移民,而是应当由能够对在“当地”与叙利亚军队作战的人产生影响的那些人代表反对派参与政治进程。我们做到了这件事——阿斯塔纳进程开始发挥作用。我们衷心感谢哈萨克斯坦将自己的首都提供给我们作为和谈的平台。我不想自恃过高,但是,在没有其他示例的情况下,阿斯塔纳进程至今仍是协助联合国朝着联合国安理会第2254号决议的目标迈进的最有效的工具。

这很不容易,因为俄罗斯、伊朗和土耳其针对叙利亚和整个地区的目标都远非一致。我不想赘述那些细节——我们大家都很清楚,这里所说的是什么。不能让叙利亚遭到破坏的意愿将我们团结在一起,叙利亚是许多伟大宗教和文明的摇篮,无论是穆斯林、基督徒,还是其他宗教团体,都在这里存在了数百年和上千年。为了确保在该国重建和平,我们开启了政治对话。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帮助联合国启动了目前正在“宪法委员会”框架内实施的进程。该委员会原本可以在2018年底就得以成立并开始运作,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问题的背景:实际上,我们的西方同事,以最后通牒的方式要求联合国不支持叙利亚政府和反对派提出的建议。就因为两三个名字,不知为什么我们的西方同事就是不喜欢,导致在毫无意义的“斗嘴”上浪费了整整一年。

我们损失了一年,否则现在可能已经是另外一种局面了。尽管如此,我们并未抱怨任何人,我们只是努力以现实为指导。而现实就是如此,最终,我们说服了所有心怀疑虑的人必须为该委员会开“绿灯”。该委员会已经召开了两次会议,目前正在筹备第三次会议。今天,我会见了联合国秘书长叙利亚问题特使吉尔·彼得森。我们并未渲染那里的局势,该委员会的工作进展得还不是很快。但是,我们当然也不想给人造成该委员会将永远运作下去的印象。重要的是,要让叙利亚人自己达成协议。

从这个意义上讲,考虑到俄罗斯(顺便说一下,伊朗也一样)有能力与叙利亚领导层进行接触,而土耳其能够对反对派和代表“当地”武装部队的那些人施加影响,我们与土耳其的关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要指出的是,我们希望其他与反对派有接触的国家(首先是波斯湾的君主国)也能对其施加积极的影响。我们的目标是:联合起来,并帮助叙利亚人创造方便的工作条件。

我还要指出一点,这与您刚才提到的伊德利卜直接相关——战胜恐怖主义的必然性。我们的美国同事已经多次宣称,他们战胜了“伊斯兰国”,而且基本上消灭了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的恐怖主义。然后,这个“邪恶势力”又有所抬头。请注意,除了“伊斯兰国”以外,还有“努斯拉阵线”(现在被称为“沙姆解放组织”),与“伊斯兰国”一样,该组织也被联合国安理会列为恐怖组织。目前该组织控制了伊德利卜的大部分安全区域,那里的安全是个问题。这是恐怖主义最后的几个策源地之一,至少也是幼发拉底河西岸唯一的一个恐怖主义策源地。

我今天还会见了我的同事和朋友——土耳其外长梅夫吕特·恰武什奥卢。我们与土耳其达成了确保停火和建立非军事区的协议,然而最重要的是:将正常的反对派与恐怖分子区分开。这些决议绝不意味着放弃与恐怖主义团伙进行毫不妥协的斗争。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恐怖分子试图利用平民充当“人体盾牌”。我们在臭名昭著的“卢克班”难民营和“阿尔霍尔”流离失所者营地(该营地处于与美国人合作的库尔德部队的控制之下)以及世界的其他地区都看到了这一点。任务非常艰巨,但是俄罗斯和土耳其一直在专家、外交官、军人和安全部门的层面上保持着联系,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执行我刚才提到的伊德利卜协议的途径。新一轮接触将在下周举行。

问(译自德语):我认为您关于叙利亚的言论并不能令人完全信服。当土耳其在伊德利卜、阿夫林和该国北部的其他地区建立军事存在的时候,俄罗斯政府如何保证叙利亚的主权?显然,土耳其军队要存在很长时间。您的言论并未令我信服。

谢尔盖·拉夫罗夫:问题很简单。我们在叙利亚所做的事情并非为了让您信服。据我所知,您是一位记者。您有权根据自己的认知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进行描述。我们在“当地”所做的,是联合国安理会第2254号决议要求的事情。其他姑且不谈,该决议就保证了叙利亚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不是俄罗斯要保证叙利亚的主权,该国主权是由联合国安理会保证的。

除了伊德利卜的问题以外,最主要的难题在于幼发拉底河东岸发生的事情,叙利亚的主权在那里遭到了粗暴践踏,那里正在建立同样的政权机关,其目的显然就是要搞分裂。我们经常与我们的美国同事谈论这件事,他们在东岸一直积极地保留着自己的存在。

我们已经提到了“卢克班”、“阿尔霍尔”的问题,那里还有“阿特-坦夫”区的问题。这些都给叙利亚的主权造成了威胁。我们严格按照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行事。首先是打击恐怖主义、解决平民的人道主义问题,以及帮助难民返回家园。顺便说一句,欧盟绝对不想努力为人们返回自己的家园创造条件,只是期望政治进程有所进展。在此之前,先决条件是启动“宪法委员会”的工作。“宪法委员会”已经开始运作,但我们没有看到欧盟为难民返乡提供过任何帮助。

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还规定了另一个工作方向,即:宪法改革和政治进程。为此我们建立了“宪法委员会”。我们与土耳其和伊朗一起帮助叙利亚人就这一非常重要的机制达成一致。这就是我们所做的事情。而这在多大程度上具有说服力,你们可以自己判断。我们对批评已经习以为常。批评有助于寻求有创意的解决方案。我们期待你们的评价,也期待你们提出建设性的建议。

问(译自英文):我看到您在述说叙利亚,述说领土完整和主权的时候井井有条。但是,如果看看利比亚的局势,您不支持公认的政府,但支持哈利法·哈夫塔尔元帅,这是使该国分裂的直接途径。我的问题是:既然您支持的是将国家引向分裂的一方,您在利比亚追求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谢尔盖·拉夫罗夫:我不能同意您的说法,因为哈利法·哈夫塔尔元帅及其领导的利比亚国民军已被联合国安理会确认为冲突的当事方。在不久前召开的利比亚问题柏林会议上也同样证实了这一点。之后,联合国安理会对利比亚问题柏林会议的结果表示欢迎,并呼吁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总理法耶兹·萨拉杰与利比亚国民军司令哈利法·哈夫塔尔元帅着手解决遵守停火制度的问题、协商该国的经济生活和开始政治进程(筹备选举、制定宪法等等)。因此,哈利法·哈夫塔尔不是分裂主义的象征,而是被包括利比亚问题柏林会议的参与方和联合国安理会在内的国际社会所公认的冲突当事方,而这一冲突始于2011年北大西洋联盟(如果你们还记得)所采取的绝对非法行动,该行动导致那个被称为利比亚的国家被毁。

现在回答我们在利比亚做了什么的问题,简而言之,我们正在与其他外部参与者一起,努力帮助利比亚人恢复那些因粗暴违反《联合国宪章》的原则而被摧毁的东西。